3月3日晚，参加全国两会的娃哈哈集团董事长宗庆后一到北京，就接受了本报专访。

宗庆后迄今已连任三届全国人大代表，在过去10年的代表生涯中，宗庆后连续5年提交关于中国城镇化的议案，在他看来，作为中国新一轮经济增长点的城镇化应该成为人的城镇化，应该限制大城市发展规模，重点发展二三线中小城镇。

而他也在思考中国城镇化未来的过程中，为他的公司捕捉到了新一轮增长点。“大城市的商业地产已经饱和，二三线的城市综合体却还没有。”宗庆后说，娃哈哈升级转型的主业，落点就在这里。

发展中小城镇、限制大城市发展规模

《21世纪》：各种迹象表明，未来的新一届政府将把城镇化作为新一轮的经济增长点，而您从2008年开始，每年都在全国两会上提交发展中小城镇，限制大城市发展规模的议案，这是为什么？

宗庆后：每届政府都面临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的问题，法国等欧洲国家也是如此，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后不需要太多劳动力从事农业，农村剩余劳动力就会转往城市里打工，因为生活成本高、买不起房、享受不到市民待遇，无法在城市里长期居留。

同时，农村出现大量留守儿童，大城市产生交通拥堵、住房紧张、就业困难、环境恶化等弊病，都不利于我们建设小康社会。

《21世纪》：那么您认为城镇化的正确方向是什么？

宗庆后：城镇化首先要解决就业的机会，但大城市规模如果不控制，二三线城市就少有就业机会。大城市今后的发展方向应该是研发中心、商业中心、信息中心、总部经济，制造业放到下面二三线。

其实我们看长三角、珠三角地区基本已经实现城镇化，吸引大量本地和中西部地区的农村剩余劳动力，这些地区的工业能够下到当地的县城乡镇，当地农民就近转移会方便很多。

在解决就业后再做土地流转，农民拿补偿在城镇买房子，加上就业，第三产业也发展起来，又可以带动大批就业。而还在务农的农民，可以租用土地进行集约化生产，提高收入。我认为真正的城镇化应该是这样的。

《21世纪》：其实也就是人的城镇化？

宗庆后：对。比如现在大学生不愿意回老家，很多硕士生在药房配药很浪费，下面二三线城市的医院又没人看病，都涌向大城市，关键是没有产业基础，所以我的建议主要是要鼓励工业下乡。

《21世纪》：那么又应该如何限制大城市过度发展？

宗庆后：可以控制建设用地指标、降低财政收入指标，用地指标限制了，地方财政收入就少了，如果上面还拼命下指标，下面还得拼命发展经济就很难。

《21世纪》：您觉得在这样的城镇化过程中，民营企业能获取哪些机会？

宗庆后：首先，民营企业已经成为经济建设的主力，解决就业、GDP、财政收入都占很大比例，浙江已经基本实现城镇化，接下来必然会寻找新的思路。比如像我们这样的企业，城镇化会带来新的投资机会，或者可以到下面开办农产品加工企业，或者在城市打工的农民工，可以回去创业，政府可以给一些优惠政策。

民企困难依旧

《21世纪》：这些年，浙江产业“空心化”问题严重，很多民企第二代不愿从事实体经济，这几年浙江也少有新的大企业涌现，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宗庆后：这几年我也一直在呼吁要发展实体经济，实体经济是创造财富的经济，虚拟经济应该是帮助实体经济的，但现在的虚拟经济变成钱炒钱，需要逐步扭转，不得不转，很多企业家搞虚拟经济都快破产了。近两年温州出现的这些资金链断裂问题，原因就在这里。

当然，政府应该降低制造业的税费负担，让他们有钱赚，就是因为没钱赚，他们才去炒股、炒房地产，所以关键是政府要转变政策，民营企业也会跟着转变的。比如民企借高利贷的问题，银行也有很大责任，银行卡贷后企业没有选择才借的高利贷，结果一环扣一环陷入困境。

《21世纪》：您还建议民营企业和国有企业身份区别要取消，其实这些年国家也出台了大量鼓励民资的新政策，您觉得现在民企的处境比过去有改善吗？

宗庆后：没有变化。就像贷款，给了国有企业，万一发生坏账，没有人去追究他的责任，因为他们觉得这个口袋是政府的，那个口袋也是政府的，实际上不是的，银行的钱是老百姓的存款，是拿老百姓纳税的钱去补窟窿。应该把这些最本质的问题看清楚。

同样在创造财富、缴纳税收、解决就业，为什么要区别身份？国有企业是国家的，是全社会的，民营企业家大多数也是勤劳致富的，只有极少数是在权钱交易下聚敛不义之财。

我提这些建议就是想扭转全国对财富的看法，希望营造一个机会均等、结果要靠自己努力的氛围，鼓励老百姓勤劳致富。

《21世纪》：所谓同等待遇，除了银行贷款还应该包括哪些方面？

宗庆后：现在进入很多行业都有很多门槛，其实现在应该取消不必要

的审批制度，同时制定一定的标准，符合标准的都可以进去，会比36条更有用。

民企其实比谁都更关注自己的投资，因为这些钱都是他自己的，国有企业倒应该多去审查审查，因为他不是自己的钱，亏损了也没关系，但现实是反过来的。

娃哈哈的转型之路

《21世纪》：从2010年开始，娃哈哈就开始做多元化转型，您是怎么考虑的？

宗庆后：一开始大家都搞多元化，当时一大部分企业盲目多元化把主业拖垮了，甚至倒闭，后来又认为不能搞多元化，我觉得这两种观点都不正确。是否搞多元化要看这个企业是否需要，有没有能力，有没有机会。

娃哈哈现在有这个需要，资金还比较充足，也不缺人才，也有机会。我们现在的多元化转型包括本身的升级换代，比如通过生物工程将饮料从解渴转向保健定位，研发节能电机零部件，并将零售点拓展到吃喝玩乐一体的城市综合体。

《21世纪》：那您怎么定位娃哈哈的主业，是零售行业吗？

宗庆后：我认为零售行业应该是方便人购买，同时让人体验生活。这种城市综合体可以为制造业创造销售平台，降低销售成本和产品价格。

同时，城市综合体在二三线小城市还没有，有比较大的市场，而大城市的商业地产已经饱和了。所以我们要根据不同地区的经济水平、老百姓喜好卖不同的产品，比如在钱江新城做的欧洲精品商城。现在还主要是和成熟的公司合作居多，和有钱的、内行的企业合作，也是优势互补。

《21世纪》：您觉得对大企业而言，多元化是否是后期转型升级的主要方向？

宗庆后：在一个行业发展到高峰后，再拼命可能会过剩，如果有实力肯定要寻找其它领域，就像统一在台湾非常多元化。

这个过程中，研发尤其重要。如果我们能够研发出国内没有的节能电机，发展会很快。所以现在我们一方面引进人才，另一方面跟科研机构合作。娃哈哈现在3万员工当中，只有1.4万是生产工人，另有销售人员800人，其它都是管理和研发人员。

《21世纪》：那么中小企业呢？

宗庆后：其实现在已经到了大企业瓜分市场的阶段，沿海地区原来制造业发达，但主要是出口，而且产品档次相对较低，现在一方面往中西部转移，另一方面实现自己的转型升级。

但实际上，中小企业转型升级比较困难，兼并重组可能性不大。就需要大企业牵头，主要做市场投入、技术研发，组织中小企业进行专业化协作，做零部件配套，这样比较可靠。

《21世纪》：对大企业而言，您觉得走国际化路线是否可行？

宗庆后：要看情况。我现在做奶粉也是国际化，主要是贴牌，国外有优质奶源，但市场不够，我就解决市场问题，可以双赢，但如果收购国外企业，进入国外市场竞争，很快就会被赶出来。而且现在国外经济环境不好，中国人勤奋、能赚钱，就只好把华人赶走。

《21世纪》：跟国企不同，民营总是避免不了更换企业接班人的问题，要怎么实现平稳的过渡？

宗庆后：应该说，民营企业的第二代大部分都不会接班，因为第一代民营企业家都是从很低端的产业发展起来的，第二代基本上都是出国留洋，他的世界观、文化价值观都不同，不愿干父辈的行业。而职业经理人中国还没有成熟，但慢慢会往这方面发展。

我们现在是把企业的规矩定好，每个人的职责安排好，各司其职。像我现在出国一段时间企业运作也仍然能正常运作，但关键的投资决策还需要我拍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