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元之父

罗伯特·蒙代尔

对于蒙代尔而言，名字前面最重要的定语或许不是诺贝尔经济学获得者，而是“欧元之父”。对于普罗大众而言，蒙代尔的魅力在于是一位先知者和预言家，早在20世纪60年代，早在各国各有自己的一套货币并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时期，蒙代尔提出了超前于现实的问题，一个国家都该有自己的一套货币吗？蒙代尔对经济学的贡献主要来自两个领域，一是经济稳定政策，二是最优货币区域理论。前者体现在每个经济学教材都要介绍的蒙代尔-弗莱明模型，后者则影响到欧元的诞生。

凯恩斯主义者

詹姆斯·莫里斯

33岁时就成为当时牛津大学最年轻经济学教授的莫里斯，出生于苏格兰，与经济学鼻祖亚当·斯密同乡，但他却是一个坚定的凯恩斯主义者，对中国的“4万亿”投资历来评价很高。不过，他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却与凯恩斯主义关系不大，而是基于对不对称信息条件下的经济激励理论的贡献。除信息经济学外，莫里斯教授在其他方面也多有建树，在公共财政理论、福利经济学、增长理论、项目评估方面都有贡献。从2002年起，他就担任香港中文大学客座教授，对于中国的观察也更为密切。

“冷门”大师

埃德蒙·菲尔普斯

虽然瑞典皇家科学院2006年在颁奖贺辞中热情洋溢地称，“菲尔普斯的研究工作帮助我们加深了对经济政策短期和长期效果之间关系的理解。他的贡献对经济研究和政策都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但菲尔普斯确实是一个“冷门”。菲尔普斯涉猎广泛，著作等身，几乎涵盖了宏观经济学的各个领域，在就业和增长理论方面尤为突出。菲尔普斯对中国经济也并不陌生，他曾多次访华，并通过模型分析得出结论称：“中国目前的发展模式，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是合理的，但也是复杂的。”

美国著名专栏作家弗里德曼说：“你只有去中国才能看到未来。”在这个新兴国家的多事之秋，中国经济的举手投足都会被关注和研判，自然也逃不过那些经济学家的如炬目光。在近日召开的2013诺贝尔奖获得者北京论坛上，分别在1996年、1999年和2006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詹姆斯·莫里斯、罗伯特·蒙代尔和埃德蒙·菲尔普斯就中国当前的金融改革、城镇化、经济未来增速乃至“李克强经济学”等问题发表了看法。他们直抒胸臆，既对新一届政府的改革和发展政策予以高度评价，也点出中国经济所面临的体制、环境、资源等方面的问题。尽管对诺奖大师也不能言听计从，但多一些“旁观者”的角度，会让我们对自身的认知更为全面。多歧为贵，不取苟同，这正是本篇策划报道的目的所在。

1.经济增长

商报提问：尽管8月中国工业、投资、消费等多项数据飘红，实体经济复苏迹象明显，但中国GDP不可能再保持几年前的两位数高增长已经成为共识，您对中国经济增速的放缓有何看法？

经济增速放缓是件好事

莫里斯：中国目前经济放缓主要是由于投资的收缩和放缓所造成的，我认为现在的经济增速放缓其实是件好事，中国应该更加努力去促进消费增长，在关注GDP的同时更应该关注居民收入的增长情况。我认为中国未来的经济增速仍有可能回升，我曾研究过欧洲危机时中国出口经济受到的影响，虽然出口有所回落，但那时中国GDP仍然保持较高的增长，这说明中国市场完全可以内部消化，因此不必过于担心。

国外有些经济学家预测中国经济增长未来可能降到3%以下，这种过低的预测显然没有考虑到实体经济，主要考虑到金融领域受不良贷款拖累，我认为尽管不良贷款会影响中国经济，同时中国政府也有很多资源去救助银行。不良贷款继续发展，可能需要政府救助，一定严惩产生不良贷款的银行贷款负责人，一定要让他们失去工作，被炒鱿鱼，才能惊醒别人。

中国未来经济应该建立更多城市中心，提高居民收入，增加他们的购买力以刺激消费，同时政府应该加大基础设施建设，将更多的商业引向新区，不断满足人们的生活需求。

2.金融改革

商报提问：金融改革是当前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重头戏之一，您对中国的金改有何建议？

存贷款利率应完全放开

莫里斯：中国要拿出3000亿元人民币来实现债券的股票化，也就是银行在放贷时发布一种票据，银行把借贷违约的风险转嫁给别人，欧洲和美国实行过一段时间，我认为这种做法大错特错，把债券当做一种产品来买卖，银行就不再担忧借债人能否还清贷款，因此没有动力去调查借贷人的还债能力，失去贷款之前预评估兴趣。他们相信自己不会破产，有政府为他们撑腰。

另一方面，开放中国的债券市场是好的，就是实现利率的市场化，中国现在只是走出了一小步，我认为应该完全放开。我不明白为什么两方面只放开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仍由银行自己决定，存贷款利率应该同步完全放开。

人民币地位与中国贸易地位不相符

蒙代尔：如何实现人民币的自由流动，同时又不影响中国的经济发展，可以说现在处于一个过渡期。近期有机构对人民币的可兑换性做了研究，表明现在人民币国际化还没有好的基础，中国的货币占有量全世界第九，整个人民币在全世界的经济中不算大，翻三倍才是合适的。

关于人民币的国际化我希望让人民币变成一个世界性的货币，现在人民币已经是世界第九大货币，但是这一地位与中国的GDP和贸易地位是不符合的，因为中国现在是世界上第一大贸易国，但是人民币的地位并没有那么高，就是因为人民币的自由兑换还没有实现，中国现在对资本账户还实行严格的管控，我们要逐步实现人民币的自由兑换，要实现这一目标并不是一蹴而就、在一两年内就能实现的，我们可以维持现在的改革步骤，进一步推进下去，稳定地推进人民币的自由兑换。

欧元、美元的优势是，只有一个汇率，能去其他国家挂钩，构成40％的经济，如果人民币进行自由兑换，这样对中国有好处，把人民币纳入国际货币体系中，三个货币鼎立，汇率定下来对世界经济有好处。

我非常赞成习近平主席在G20峰会上提出的“SDR（特别提款权）货币组成篮子改革”这种观点，虽然并不会对这种机制产生过大的改变，但是这对于未来货币的发展或者人民币的国际化都会产生一定的影响。

3.城镇化

商报提问：城镇化是人口持续向城镇集聚的过程，是世界各国工业化进程中必然经历的历史阶段。您来自于城镇化率较高的国家，对于正处于城镇化过程的中国有何建议？

城镇化推动中国发展也带来一些问题

蒙代尔：城镇化现在是中国的主要议题之一，城镇化就意味着大量的人口从乡村走到了城市，也就意味着会带来新的发展，会推动中国经济的增长，同时也会带来一些问题，这些从农村到城市的人，他们并没有社保，在城市中生活也可能会失去生活的来源，特别是对那些老人来说这也需要我们做出一些调整。

4.创新

商报提问：中国企业如何提高创新能力？

首先要鼓励金融机构进行创新

菲尔普斯：在中国的经济当中也有很多的活力，它们都是源自于科技的推动，我们主要需要一些具有科技原创性的发明，我也有幸走访了一些中国的公司和工厂及相关的企业，我看到了在这些地方专业度都是十分高的，我很高兴看到中国在短期内弥补了技术方面的许多差距，另外我也见证了很多创新，当然中国是一个十分大的范围，无法一概而论，我也看到一些厂房和一些公司是一点也没有创新的，他们的生产丝毫谈不上创新。

在过去几年大幅度的衰退之后，现在开始赶上了，因为我们的城市化进程还在继续，我们技术的借鉴也在持续着，在中国部分公司内部已经有了很高的创新能力，所以他们能够将这方面的能力扩散到整个中国，这就是为什么过去中国取得了7.5%的经济增长率。

如果我们想观察一个国家经济活力的话，一个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要看这个国家新成立的公司的比例是多少，相对于总人口的比例，如果总比例上升的话说明创新活力比较好，第二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要看这些公司他们成立后的经营状况如何，要看他们成长的速度以及成长是否可靠，因为有的公司成立一两年后就消失了，所以说在观察一个国家的经济动力时，主要观察如上两个因素。

就中国而言，创新动力是十分重要的，因为中国经历了很多经济方面的变革，实施重要的经济战略、城市化、大量的投资、面临转型、吸收西方的经济技术。需要很多的西方的技术支持，所有的城市化投资出口终将会有停下的一天，如果中国的发展，没有更好的技术支撑就会慢下来，这就需要本土创新，从基层入手，这是个很大的生产力。

我认为最重要的几点，首先要鼓励金融机构进行创新，中国的很多银行风险投资公司和企业之间应该相互学习，第二关于人才，据我所知，在中国，很多毕业于顶尖学校的人才都加入了公务员队伍，在美国有个现实，美国的精英都进入银行和金融行业。

5.收入分配

商报提问：中国是否面临中等收入陷阱的挑战？

很少国家能避免陷入中等收入陷阱

蒙代尔：每个国家都是从贫穷到中产阶层的崛起，很少国家能避免陷入中等收入陷阱，高收入由世界银行定义的，而每个月有7000美元就视为中等收入，但是中国内地现在的情况远落后于香港等区域，所以我们应该大力发展私有经济，这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如何在竞争中以创新来取胜，而创新产业是全球的一个产业，大力发展私人经济，推行低税政策，尤其是在全球疲软的情况下，中国现在是全球经济的一个重要元素，在增值上，中国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推动了全球经济的增长，

因此，世界经济需要中国，中国也要努力。

6.消费

商报提问：当前中国的许多经济政策都是围绕“扩内需、促消费”的，您是否认同这一政策导向？

经济增长不能仅靠消费

菲尔普斯：我很反感的一种做法就是通过拉动消费促进经济的增长，但是如果国家的财政政策出现了问题，导致人们不敢消费的话，这种做法就应该得到纠正。政府就是要为人们提供工作岗位、提供好的工资增长的机制，我建议中国改变投资方向，不要过多地投资到现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没必要建那么多的高楼大厦，而是要让资金流向金融领域、流向公司。中国现在一个最大的目标就是促进创新，而创新一方面来自广大的人群，需要民众的新颖的想法，这样的创新来源也将增大企业创新的需求，这样就会将钱投入到生产当中。另外，对于中国消费的习惯，之所以储蓄率比较高，可能是由于中国传统的消费习惯，而美国人则是相反的做法，他们都认为自己很有钱，政府也为他们承诺了很多，然而政府也因为如此而陷入了财政困境。总之，这一切都可以归结为动力的影响。

服务行业应该占到经济总量的70％以上

蒙代尔：经济增长的一个放缓期可能会让很多人意识到，这是中国政策转变造成的，我认为这样是有道理的，因为受中国在消费层面政策的影响，中国的消费量还是很大的，中国还要继续增加消费拉动内需，占到GDP40％以上。但最大的问题是出口占到中国经济增长的很大一部分，但是不要太多依赖出口，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投资和消费。在就业这个层面，中国的服务业有待发展，服务业在整个经济体中比例还不够大，服务行业应该占到经济总量的70％以上，中国的经济应该这样增长。

7.税制改革

商报提问：税制改革正在更直接、更深层次地触及中国税制的“主脉”

，您对中国的当前税制结构有何建议？

中国的个税起征点有点低

莫里斯：我并不认可中国税率的浮动，比如出口补贴，特区、自贸区的税收优惠；中国应减少进口税率，更多的税收应该来自销售税和个人所得税，3000元的起征点有点低（应为口误，起征点为3500元）应该做一个负面的征税标准，即设置一个起征点，在此之下的不仅不征税还会有相应的补贴，这样有助于消除贫困。中国政府应该设置一个基金，这个基金不仅用于养老，还应用于对于标准线以下的补贴，墨西哥、巴西都有。我对中国税收改革还是充满期待的。

为企业减税对中国未来20年发展至关重要

蒙代尔：1990年，中国进行了减税，个人所得税减少，从70％降到28％，就好比美国从克林顿时期到布什时期也有一个税率变化，现在奥巴马又有新的税率政策，中国在税收这一块特别是企业所得税大概是30％左右，中国现在需要的是私营部门的崛起，这对中国未来20年发展至关重要。

8.房地产

商报提问：中国的房地产业已经走过十多年的黄金时期，不断上涨的房价也让普通百姓叫苦不迭，对于中概股房地产行业的未来发展您有何看法？

北京房地产价格将继续上涨

蒙代尔：房地产价格当然也会遵循市场规律，但是我们不应该把自己限制在经济学的条框之中，经济学的规律本质上来说就是供求的关系，供应增多的话价格就会下降，供应减少的话价格就会上涨，现在的情况是北京许多人都想拥有自己的房子，而房价就会随之上涨，开发商为了建房就要买土地来建房屋，土地价格的上涨就造成成品房的价格上涨，价格上涨是一个逐渐的趋势，对于单个的一间一间的商品房来说，价格也是由供求决定的，一方要买一方要卖这双方的供求关系就决定了单独一套商品房的价格，由于北京是中国的首都，中国非常庞大的政府部门都在北京，这与其他城市房价大涨的泡沫情况不同，北京的房价不会出现大规模的下跌，因为将来中国政府会逐渐缩减对土地的供应，导致供应减少，房价还是会有上涨的动力，即使是房价会有稍微的下降，市场上还是会有投机行为，还是会把房价炒上去，作为北京这样一个大城市，人人都想拥有自己的房子，人民的收入水平也都会逐渐提高，所以房价还是会逐渐上涨的。

房价上涨基于心理预期

莫里斯：人们对房价走势的判断来自于报纸新闻媒体的报道及周围人买房子的信息，他们看到媒体的报道说房价在不断攀升，就会相信以后会更贵，所以他们愿意为现在房子付很高的价钱去买。政府限购、提高贷款利率的做法是好的，同时要提高人们对房价下降的预期。

9.李克强经济学

商报提问：“不刺激、去杠杆和搞改革”被称为李克强经济学的三大政策支柱，对此您有何看法？

用国企利润进行有控制的长期投资

莫里斯：我认为中国政府应该推出新的经济刺激计划来推动经济增长，将更多的钱进行投资，进行的速度不必过快，这应该是一个有控制的长期投资计划，实行量化宽松的政策，进行投资的资金来源现在不应该再增加银行的贷款，而是应该来自于国有企业利润，比如中石油，同时我认为中国的部分国企应该实现私有化，同时对其增收企业所得税。2008年中国4万亿的经济刺激，一种“凯恩斯主义”的做法，不是那些保守的做法，现在依然正确的，但是经济中有很多不确定性，我认为中国经济有可能增速上升，只要中国政府的决策没有错误，不要像美国政府对雷曼兄弟那样，中国经济就不会出现大问题。

10.新兴国家

商报提问：怎样看待新兴市场的发展，这些国家面临哪些挑战？

新兴市场面临还贷风险

莫里斯：发达国家的量化宽松政策是通过低廉的价格来刺激信贷，而不是刺激消费，那么还贷就会成为很大的麻烦。新兴市场面临的风险也是基于此。

新兴市场继续扮演重要角色

蒙代尔：对于IMF降低对新兴市场在全球经济中的预期，这背后其实有美国意图在内，这与美国的说法相似，因为美国即将进行第三次量化宽松削减政策，为了支持美联储这一举措，然而现在并不是美联储进行QE3削减的最佳时机，所以我认为美国政府不应该支持美联储的这一做法，应该再等6个月，现在美联储进行货币削减一定是不利于新兴市场的，我甚至认为这对于美国本身而言也不是一个好消息，新兴市场将继续在全球经济中发挥其重要作用，扮演重要的角色。

发展中国家受这次危机的影响比较少，所以他们并不会像其他国家那样发生大规模的滑坡，从表面上看他们可能会复苏得比较慢，但是中国和其他国家的情况是不一样的，中国经济总量占世界超过10%，还贡献了世界上45%的经济增长。中国在世界上发挥的作用越来越重要，所以中国在这次经济复苏中的作用就是要保持这次经济复苏的可持续性。